林翠翠本就是個極為敏感，自尊心強的姑娘。

女孩家的那些私密的東西，就這麽攤落在眾人面前，這讓她受不了。

她就算一輩子縮在家裏不出門，也是絕不會再去穿那些衣物了。

此刻聽到萬氏提及，她的情緒又有些崩潰，哭著喊著不要那些衣物，萬氏生怕她再跑出去，連忙安撫：“翠翠，翠翠，我們不要了，一件都不要了，都扔了。你看，你三妹都沒給你拿回來呢。”

“嗚嗚嗚，我沒臉見人啦……”

林翠翠捂著臉，蹲在地上嚶嚶哭泣。

招弟怯生生的看著她。

“二姐，別哭了。”林菀菀開口，“不過是幾件衣服，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？沒兩天別人也就忘幹凈了。你自己想想，以前村裏別人出醜，你不也是很快就忘幹凈了嗎？”

林翠翠臉上掛著淚痕：“真的嗎？”

“當然是真的，村裏哪天沒有亂七八糟的新鮮事？”

林菀把她從地上拉起來，拿出手帕幫她擦眼淚，“你看村裏那個二丫，她娘天天把她的衣服洗了掛在路口的樹枝上，村裏人來人往的，誰看不著？有人說什麽嗎，人家二丫不過的好好的？”

林翠翠想了想，確實如此。

是她反應過激了。

擦幹眼淚，平靜下來後，她又開始後悔。

“我的衣服，裏面還有件過年去年才做的棉襖，我都沒怎麽舍得穿……”她心疼的留下眼淚，站起來，“不行，我得去把衣服都找回來！”

萬氏沒有吱聲。

說實話，現在家裏這個情況，前途未蔔，處處都得花錢，她也不舍得再花錢給林翠翠添置那麽多衣物。

林翠翠也不是不懂事的人，等她回過神來後，就知道心疼後悔了。

“二姐，你現在就算去找，恐怕也找不回來了。”林菀輕聲說，“你想想奶奶是什麽性子？”

林翠翠呆住。

林周氏什麽性子，她自然是清楚無比。

老太婆一輩子摳門吝嗇，恨不得從蚊子身上摳肉吃，對老大家的一窩賠錢貨，她如此深惡痛絕，衣物既然到了她手裏，她就算拿去賣掉，也是絕不會還回來的。

先前她提出要檢查她們的衣物，又哪裏是為了要查什麽藏私的東西？

她分明就是不想讓她們帶走那麽多衣物和被褥。

林翠翠懊惱的又急又哭。

“我就這身上的衣服了，不要回來，我連換洗的裏衣都沒有……”

“二姐別急，我們倆身量差不多，我的外衣可以給你穿，至於裏衣，再去買兩身就是了，也費不了多少錢。”林菀說道。

“這倒也可以，幸虧菀菀機靈，讓劉水拉著板車跑了，不然我擱在箱子裏的銀子說不定就要被你們奶奶搜著。”

“還有我我我！”招弟神秘兮兮的掀開自己的棉襖下擺，露出系在腰帶上的一小只布袋子，“家裏就剩這點米了，那個壞女人來了後，我怕她搶走，就偷偷的藏起來了。”

林菀樂了：“喲，咱家招弟什麽時候變這麽冰雪聰明了？”

“人家本來就不笨！”招弟撅起小嘴。

“是是是，招弟將來可以考狀元呢。”

林菀和招弟嘻嘻哈哈的笑，林翠翠的心情慢慢好了起來。

母女幾個又說了半天，劉水幫著打了兩桶水走了。林翠翠平靜下來，打水洗了把臉，就跑去收拾院子，擦洗桌子地面。

搬進新家，姐妹幾個都很興奮。

唯有萬氏始終面上帶著淡淡的愁容，有時還會忽然就發起呆來。

林菀輕手輕腳走到她屋裏，把一碗熱水放到她手裏，說：“娘，您怎麽了？”

萬氏回過神，蒼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，搖搖頭：“娘沒事，你去收拾收拾吧，待會讓你二姐把剩下的米煮點粥。”

“娘有什麽心事跟菀菀說，也讓菀菀幫娘分擔分擔。”林菀坐到萬氏身邊，握著她有些消瘦的手。

萬氏是個傳統的女人，雖說對丈夫感到失望，但鬧到和離的地步，她心裏還是有點無法釋然的。

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四個孩子，她心裏除了茫然，就是仿徨和恐懼。

林菀心知肚明這些，卻無法給以她更多的安慰。

在萬氏的痛苦面前，語言是蒼白的。

只有時間和事實才能彌補她心裏的傷痛，才能讓她相信，只憑借她自己，不依靠男人，也可以過的很好。

母女幾個當天晚上煮了點粥喝下，眼看外面又開始下雪，冰天雪地的，便都早早的洗了上床睡覺。

林菀正睡得迷迷糊糊的，就聽見外頭有人叫門聲。

如今房間多了，萬氏帶著丫丫睡，招弟不敢一個人睡，仍舊跟林翠翠擠在一個屋裏，林菀則單獨睡在東廂房裏。

她側起耳朵，聽見萬氏提著煤油燈打開房門的聲音。

“誰啊？”萬氏問。

“是我！”粗聲粗氣的，竟然是林德益的聲音，氣喘籲籲的，似乎很著急。

萬氏沒想到是他，頓了頓，道：“我們都睡下了，有什麽事，明天再說吧。”

“這都什麽時候了，還睡什麽睡啊！”林德益氣的直跳腳，“紅秀快生了，你快點出來幫忙！”

“快生了？”萬氏吃了一驚，不由得猶豫起來。

從心底來說，她無法接受紅秀和她的孩子，但她畢竟是個善良的女人，知道女人生養孩子的艱辛，面對另一個人女人的求助，她無法置之不理。

林翠翠也披著衣服起來了，說：“娘，這跟咱也沒關系。您又不是穩婆，又不是郎中，去了能有什麽用？別理他！”

林翠翠對這個父親是有恨意的。

萬氏卻不希望女兒如此狠心，道：“咱們不能見死不救。這樣，你在家看著妹妹們，我去看看。能幫上一點是一點。”

林翠翠撇撇嘴，對母親的行為不以為然。

“你等下，我這就來！”萬氏進屋把棉襖棉褲穿上，頭巾紮好，走出房門，卻看見三女兒也穿戴整齊站在門口。

“娘，我陪您一起去。”林菀提著自己的藥箱子，“我懂得一點醫術。”

“生孩子的事情，你去做什麽？”萬氏不同意，“娘生了你們姐妹五個，還不敢說能給人接生呢，你這麽個小丫頭懂什麽？外頭冷，趕緊回屋睡覺去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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